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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於欣賞,終於相忘 — 談〈邂逅!山川人〉
Fizen YUEN
at 4:42pm on 24th August 2018


圖片說明:

〈邂逅!山川人〉藝術計劃現場

1. 楊秀卓、樂融《牆上的痕跡》
2. 伍韶勁《八百八十里的晝夜 》
3. 陳思光《新新相續》

4. 葉啟俊《山旮旯OK》
5. 鄧國騫《肚子》



(This article entitled ‘English title: Hi hill! Let’s learn to forget about art’ was originally written in Chinese by Fizen YUEN.)

2010年,日本藝術祭為世界的藝術風景帶來新衝擊,其後,香港的民間組織陸續嘗試舉辦相似的活動,如坪輋的空城計劃、大生圍的魚塘藝術節,惟活動只為期一兩日,影響力難以媲美前者。今次,《邂逅!山川人》舉辦的策略,和過去兩次本地藝術節相比有很大不同,效果如何?

是次整個計劃分成兩部分,一半由康文署轄下的藝術推廣辦事處籌劃,邀請了鄧國騫、伍韶勁、梁志和、黃國才四名視覺藝術家,在川龍村一間閒置多年的學校中展出;另一半則由社區創意文化組織MaD創不同策劃,負責前期融入社區,與村民協商,然後再安排其它藝術家的社區藝術進駐村的各個角落。雖然根據以往例子,政府的介入往往令事情失去彈性。但觀察近幾次藝術推廣辦事處策劃的活動,藝術家創作上其實比以往有更大自由度。由以往多以民間自發主導,演變成現時這種政府/民間的合作模式,未嘗是一個拓闊光譜的新嘗試。事實上,日本著名的瀨戶內藝術祭能辦到今時今日的規模,當地政府的支持必不可少。而今次,透過政府資源推動,的確令是次計劃維持更久,接觸到更多受眾。

當代的社區藝術,往往有以下特徵:1) 積極展示並重視製作過程; 2) 因應舉辦藝術計劃的場地與當地社會狀況而進行場域特定活動; 3) 期望取得各種各樣的漣漪效果,並持續發展; 4) 主張與各種各樣的人合作,並引起人與人之間的溝通; 5) 關心藝術以外的社會範疇。在這種活動中,藝術家以野外、市鎮、廢校、廢屋等作為展覽或演出場地,透過進行社會實驗活動等,試圖解決當地社區問題。[1] 雖然是此計劃有政府支持,但資源始終不能跟瀨戶內藝術祭媲美,而且還要顧及原居民的生活,所以進入社區的作品大部分都相對輕巧、小型、直白。

陶藝家陳思光舉行工作坊,用川龍的泥土,和村民、參加者一起製作陶杯,並放回村內的果汁店和茶樓供人使用,就大受當地村民的歡迎。雖然作品很直白,但從作品的受眾多寡、延續性、融入性角度出發,似乎最能代表社區藝術的精神。

另一邊廂,今次很多觀眾的「打卡熱點」,是藝術家楊秀卓和一名在川龍村土生土長的樂融小朋友一起創作的《牆上的痕跡》。類似的創作之前曾經在坪輋出現過,對於很多村外的觀眾來說,是可愛的「奇觀」,但據悉有不少村民反而覺得「塗鴉」有礙觀瞻,仍在討論是否在展期後將鄉公所還原。還原/不還原的討論,令人想起最近在葵芳被公眾認為似山墳的社區藝術作品。藝術是前瞻的,如果遇上大眾的反對就推倒重來,相信城市的藝術發展很難推進下去。在這個討論中,值得欣賞的是,這次策展方和藝術家面對社區願意溝通的謙卑姿態,相信是將來社區藝術節、甚至是城市發展值得借鑒的地方。無論最後是否還原,引起藝術家和村民對於空間和審美一個正面的討論,已經是一個好的開始。

至於在閒置學校展出的四個藝術家,作品都相當合理,嘗試融入川龍村的語境。伍韶勁作品《八百八十里的晝夜》營造了一個室內空調環境,讓觀眾靜心欣賞光影變化。對比起外面炎熱的環境,這件作品彷彿像觀眾扯入了另一時空。不過,回看他之前幾個作品,像在電車上發生的《二十五分鐘之後》、《大禹之後》等戶外作品,都會強調觀眾調節心境去感受身邊事物,而這個作品營造一個如此愉悅的環境,驟看是有點偏離了他本身創作的主旋律和理念,所以這個細節值得推敲。有趣的是,對於當地村民來說,在一個舒適的環境下觀看美麗的光影變化,更加貼近他們想像中的藝術,不少公眾均願意花最多時間在此作品中。

至於鄧國騫今次的作品《肚子》就相當精彩,果然是在圍村生活多年的原居民,他的作品算是整個計劃中將「山村」挖掘得最深。比起其餘三位藝術家不同的是,鄧國騫選擇在班房中間築起一道牆,令房間分成兩邊。這個處理手法在香港並不罕見,像策展人郭瑛、藝術家李傑、關尚智,做展覽不時會採用這種主動改變空間的策略。這種處理習慣,也令人想起香港因為空間狹小而衍生的特色:劏房。這種劏房式的處理在不同展覽會有不同效果,但可以留意的是,這種處理會影響觀眾如何感受一個展覽。回到這個作品,鄧國騫將之佈置成極其日常的家居環境,劏房式的處理彷彿邀請觀眾逐步走進一個家,逐步走進一個人生活,最後更有走進一個人私密內心的感覺。

這個家的主人,是藝術家自己,也是川龍村村民。藝術家將自己和一眾川龍村村民的衣服和故事,分別於牆壁的兩邊展示,有如將自己和村民的生活並置。場中同時有三件作品,一件是藝術家把石頭浸在水中投影成的山勢,一件是嬰兒躺在床上的睡覺時的肚皮和母親懷胎時肚皮互相重疊,一件是藝術家拍攝自己不斷重覆在川龍村的河中撈起水,然後讓水回到河中的影片。嘗試用一點想像力將所有東西串連起來,會發現整個作品就是一個自然生態循環的縮影:水不斷循環,人不斷出生死亡,生命不斷流動。作品不斷在家庭、自然、生命之間穿梭。換句話說,觀眾可以理解,整個川龍村才是作品。常常說以藝術「介入」社區,鄧國騫的藝術則是融入社區,將一些生活本質的美感展現。而相比起其他藝術家,他融入的形式是含蓄、內斂、低調的,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宏觀整個藝術節,對藝術家而言,當藝術要和大眾並置,也許很弔詭:既不可以太脫離群眾生活,但太融入生活,藝術彷彿又會消失。回頭一想,中國文化對自然始於欣賞,終於相忘。忘記「藝術」,會不會就是藝術走進社區的一紙答案?


[1]   : 熊倉純子、菊地拓児、長津結一郎編:《アートプロジェクト:芸術と共創する社会》(東京:水曜社,2014)。中譯參考楊天帥、查映嵐:《農人の野望:大地藝術祭與港日鄉城連結》(香港:伍集成文化教育基金會,2016),頁117。



原文刊於CoBo Social,2018年8月
This article was first published in CoBo Social, August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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