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 Issues
- Creativity in Umbrella MovementThe latest article on a special issue topic is below. Other articles on the same topic can be read by clicking on the 'Archive' year and month on the side-bar.
佔中無限創意館
Oscar Hing-kay HO
at 5:12pm on 22nd February 2016
(This article, entitled 'A Space Preserving and Showcasing the Unlimited Creativity of the Umbrella Movement', was originally published in Chinese.)
雨傘運動這場翻天覆地的社會運動,不單尚未終結,而且只是剛處萌芽階段。除對社會、政治影響深遠外,其文化意義亦不應被低估。
佔中期間港人爆發驚人創意,透過林林總總形式,表達民主訴求,把三個佔領區變成繽紛多元的無牆創意空間。除文化圈中人如梅卓燕、黃國才等專業文化工作者參與外,最令人觸目的是那由群眾自發的形形色色創意表述。這裡用「創意表述」代替「藝術」一詞,除迴避那諸多解釋卻又往往未能擺脫背後的精英心態的名詞外,更因佔中期間的創作,有強烈的自然、基要表現模式 (primal expression),創作者不是要搞甚麼「藝術」,而是要透過任何方便可得或自己熟悉的表述形式,表達強烈的訴求,是一種普及、自然,較接近人類學中社群中所討論的創意表述。佔中期間的表達形式極多樣化,由傳統的音樂、舞蹈、繪畫,到塗鴉、身體繪圖、肢體語言(如雙手交叉表示不接受假普選、雙手上伸表示和平非暴力),以至儀式如中學生組織「稚言」的「28步1跪」行動,迎關帝儀式以至「耶穌苦行十四站」等,其表述範圍更闊更遠,往往與日常生活文化以至宗教傳統相連。這深且廣的大型創意爆發,不單在香港前所未見,即使放諸全世界也罕見。
獨特環境發揮創意
造成這創意爆發的首要條件,是有闊大而持久的空間。開放七十九天的佔領區,猶如塊無任開放的大畫布或舞台,創作如標語(包括文字)、符號、圖象、聲響等,是向外傳遞訊息向內確認共同信念、製造團結的重要工具。況且佔據期間空閑時間頗多,看見人家搞創作,自己也作呼應。雨傘運動是典型的「後結構」(post-structural)社會運動,當中沒有清晰的權力運作架構,是民主、自由放任的空間,創意表述也不是「藝術家」專有運動,每個人都可自由表達,管它藝術或不藝術,想表達就表達。
佔據地方一段長時間的類似社會運動不多,近年最明顯的要算是「佔據華爾街運動」,但運動中其創意表述極有限,可能因該運動參與者主要為中產和知識分子,而香港佔領運動則以開放、玩到盡的年輕人為主,而多年由不公平政制積聚然後爆發出來的反抗,背後有強烈的情感動力,急於聲嘶力竭的向外表述,終令創意表述如水銀灑地般閃爍處處。
形成這洶湧創意的另一主因,是香港那戲謔、不受約束地隨意吸納把玩各種文化的開放態度有關,佔領區的表述圖像,由宗教符號如關帝耶穌,以至流行文化如美國隊長、蜘蛛俠,到龍猫和當前流行的小小兵(Minions),均出來支持運動,以各種象徵符號,亦莊亦諧地保衛佔領區群眾。
三個佔領區中,以旺角佔領區的創意表述最為突出,這與該區的群眾組合較多樣化,表達語言和形式也具特色。以關帝來鎮壓黑社會和警察,並提醒他們正義之重,是神來之筆。而旺角聖方濟各堂的耶穌像旁,放上保護人民、也是天主教警察敬奉的守護者天使聖彌額爾(St. Michael),和關帝一樣也是個極配合當時情況的宗教符號。選擇聖彌額爾作震懾,背後定必有高人指點。
群眾積聚成大創意
典型代表這創意表述的要算是「連儂牆」,它有其文化(約翰.連儂的歌)和歷史(波蘭民主革命時出現)串連,為其先設一定文化及政治意義。那其實不是什麼藝術創作,只是在政府大樓足下一幅牆讓公眾用普通貼紙,寫上感想期盼。但當數以萬計的希望、感受繽紛班駁地連在一起時,便變成宏偉的藝術裝置,其懾人力量來自那數量龐大組合,是個群眾團結的具體表現。但你也可細看每張貼紙內每個人的感覺和期許。浩瀚整體表述中,仍保留親密個人發表空間。
這類簡單個人製作,因眾多的參與變得不簡單。另一卓越例子,是那由中學生研究出用紙摺小雨傘方法,放在網上廣為流傳後,不少人自行製作小雨傘,造成各種不同形式的裝置,遍佈佔領區不同角落。
雨傘運動創意表述,也不局限於佔領區內,另一豐富的表述點是電子平台。年輕人愛於網上表達和溝通,由音樂、錄像、文字以至圖像設計,多元戲謔,充滿香港電腦手機。但佔領區外最令人觸目的,要算是獅子山上「我要真普選」旗幟。雨傘運動有段時間處於停滯不前狀況,大家有點不知所向,怎知一夜醒來,獅子山頭掛上龐然黃色旗幟,在九龍不少地區均可望到。幾個小伙子私下製作大旗幟,著實振奮人心。有論者認為掛在嶙峋險要獅子山上,是呼應富戶集中的太平山,作階級差異的對照。不過雨傘運動爭取的是全民權利,而非針對階級矛盾,這方面的論述,應該不是焦點。
社會運動中符號圖象是重要工具,即使政府匆匆拆下旗幟,但在網絡流行世界,只要有幾秒鐘可把影像拍攝下來,獅子山旗幟會永久存在,且廣泛流存。那在設計上沒有任何特別美術效果的黃色「我要真普選」旗幟,勝在簡單搶眼、訊息鮮明,製作上也容易模仿,完全符合政治藝術的要求,難怪那獅子山旗幟,瞬即廣泛取用,成為遍地開花的流行標誌。獅子山旗幟的出現,也標誌著運動的創意表述,開展至其他地方。
找尋收藏空間
在警察入侵佔領區後,這些香港重要文化資產,有幸獲有心人拯救保留,雖然當離開所屬場地後如何處理和展出這些作品,仍有不少爭議,但把這些歷史性創作保留下來極為重要。但收藏文化創作,需要嚴謹專業空間,包括溫度、防濕防蟲、適當包裝、光綫控制等,所需費用龐大,民間組織根本無可能持久保藏而不讓作品受損。政府博物館當然不願收藏,而M+原來的展藏路向,聚焦於本土視覺文化,理論上這藝術上是獨立運作的機構,應馬上協助保留這些完全配合其展藏路向的重要本土文化。但是,M+可以花巨額買大陸當代藝術,卻對眼前這燦爛視覺文化洪潮裝作視而不見。是因為文化藝術的定義定得太高太窄,或太以西方視野為本?或是根本看不起本地文化?還是有其他原因?
原文刊於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網頁,2016年2月3日。
Originally published in the website of IATC Hong Kong, 3 February 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