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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填補人家缺口的香港藝術
Oscar Hing-kay HO
at 4:29pm on 24th April 2016
1. 岳敏君《自由引導人民前進》,1995
2. 1993年香港藝術節《後八九中國新藝術》展覽記者會
(This article, originally published in Chinese, is a review of the 'M+ Sigg Collection Exhibition'.)
看「M+希克藏品展」(用香港話說,Sigg就應該是斯克,這給港人看的展覽,所用的當然不是香港話拼音)時,第一個跳出來問題是:「香港在那裡?」第二個問題是,「這些藏品對香港人有什麼意義?」
教學時常提醒學生,即使海外帶來展覽,當帶至本地時,也應考慮該展覽對本地觀眾可建立些什麼文化意義?應從什麼角度演繹那些泊來東西,呼應本地的歷史、文化經驗,令觀賞變得有意義。這是策展的基本工作。
香港在那裡?
M+的原來構思,是要建立個為香港人而設的文化機構,其展藏構思也強調這點。在建議書中,清晰列明M+ 把持從「香港角度」(Hong Kong perspective)觀看的策展路向。究竟「M+希克藏品展」如何帶出香港觀看角度?當中國當代藝術充斥各地的藝術展銷會、拍賣行以至藝術館都可看到,岳敏君的蠢蛋中國人畫作更重覆得令人厭煩之際,再在香港搞這樣的展覽有何意義?
1993年香港藝術節,我和栗憲庭、張頌仁在藝術中心和大會堂低座共同策劃的《後八九中國新藝術》展覽,展出近二百件當時仍被刪禁,經過特別安排運港的大陸當代藝術,歷史性地在中國以外如斯大型地展出。但「M+希克藏品展」的年表,卻耐人尋味地只含糊地提及有這展覽,在香港展出隻字不提,反而提及這展覽其後再巡迴展出的其他地方,不知何故刻意迴避了香港的存在。當時參與策劃《後八九中國新藝術》其一主因,是當時這些被刪禁藝術對香港的特別意義。1989年的民運及其後六四屠城,香港爆發強大聲援和抗議行動(年表中有談台灣的「野百合運動」,卻對八九年香港百萬人上街等行動隻字不提)。比諸現在,當時港人十分關注鎮壓後中國的情況,而香港的獨特位置,也成為展示中國被壓制藝術的另類空間,凸顯的不單是香港在中國邊緣的特殊位置,也與當時的港人感情和歷史經驗串連。
移至今天的環境,「M+希克藏品展」對香港人的意義在那裡?策展上又如何配合原本M+原本的「香港角度」理念?抑或是根本無意或沒能力提供這「香港角度」。當年構思M+這「香港角度」概念時,只是要提供策展原則及提醒策展態度應以香港為本,至於何謂「香港角度」,交由策展人自行決定,當然策展人也得解釋其「香港角度」為何。在展覽中看不到這樣的角度,只是個展示收藏,並鼓勵認識中國當代藝術。但即使作為一個介紹,仍有不足。
展藏的不足
憑八十件作品述說中國當代藝術四十年的發展,根本上是沒可能。希克(M+用語)收藏雖然數量頗多,但空白也不少,特別是1979年開放改革後的十年,是中國當代藝術的重要發展摸索期,因為尚未被藝術市場所主導和污染,藝術界的多元思維、熱誠探索,令人側目。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的「八五新潮」,及八九年初北京的《中國前衛藝術展》,標誌著兩個高峰。「M+希克藏品展」中除星星畫會成員作品外,此階段作品不多。公平點說,這階段的作品很難搜集,或許就是這原因,這階段的作品都是在購買而非捐贈品之列。展覽中有耿建翌、王廣義的畫,在1989年《中國前衛藝術展》曾展出,倒有一定歷史意義,但此部份的展覽,絕不能交待這極有趣的中國當代藝術的起步期(個人認為此階段的中國藝術,現代主義的性格較強烈,不應稱為「當代」),一些當時具意義的創作思維,如丁方的黃土地作品,或呂勝中從民間剪紙尋求靈感的創作,在展覽中也在藏品名單中欠奉。九十年代中葉以後的作品在展覽和藏品名單中數量相對的多,不過可能這類的作品曝光較多,時代性也較薄弱,不再有令人耳目一新的感覺,但個別作品如張曉剛的「血緣—大家庭17號」,仍有份迷人的傷感。
人家的基石
行政總監李立偉在前言中說,主要藝術館都「發端於單個或數個早期的捐贈。與時俱進,藏品中可能的缺口會被填滿……重要的是,這些草創時期的藏品將會成為日後發展的基石」。原來希克收藏的中國當代藝術,就是這樣成為了M+的定位基石,香港藝術如獲垂青將來或許可填滿部份缺口。
1993年當《後八九中國新藝術》在香港展出期間,有記者問來自大陸的其一策展人栗憲庭怎樣看九七後香港的文化位置時,他的答案是香港可以成為中國當代藝術的平台。香港的悲劇,是永遠只能為人家作嫁衣裳,即使在自己的地方花自己的錢,仍不能堂堂正正的站起來,只能在人家一棒已定下來的基石上,填填補補些裂縫缺口,在人家的空隙間求存。香港人不會眼光淺狹至只看自己的東西,但也得考慮自己的存在,和那些外來的東西對本土的意義,這也是為什麼M+的原先構思,如斯強調「香港角度」。
M+的發展路向,就像剛在立法局被強行通過、那連接祖國的巨額超支高鐵項目,越多越覺得它和港人沒太大關係。這個原是為香港人而設的文化空間,曾經因其獨特構思在國際曾引起注目,卻在未開館前已漸被扭曲消磨,而文化上,在不重視本土視覺文化(包括所謂「當代藝術」以外的各種視覺表述形式),仍然是要是靠邊站,這也是香港從來揮之不去的詛咒。
原文刊於《立場新聞》,2016年3月14日。
Originally published in Stand News, 14 March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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