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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 article, entitled ‘A Villain, Murderer and an Art Master', was originally published in Chinese.)

《以馬忤斯的晚餐》1606


最近來港展出的十七世紀意大利大師卡拉瓦喬的畫作《以馬忤斯的晚餐》，相對而言是他較次要的作品，其鋒頭被他另一幅現存於倫敦國家藝廊的《以馬忤斯的晚餐》所掩蓋。事實上國家藝廊那幅同樣題材作品，往往被視為研究卡拉瓦喬的經典作品，無論是在表現卡拉瓦喬的平民寫實風格、細緻繪畫技巧、捕捉戲劇化的一刻，還有他早年作品中的精緻靜物描繪等方面，都比來港這幅較後期作品優越。但卡拉瓦喬畢竟是位卓越大師，作品始終有一定水平，能夠讓港人有機會一睹他的原作風采也是難得，不過把本地藝術如王無邪和曾建華的作品和卡拉瓦喬串連，雖然那試圖與本土文化串連的努力值得欣賞，但實際上來得太牽強了。

 
《以馬忤斯的晚餐》1601


十六世紀文藝復興全盛時期過後，意大利藝術光芒銳減，除少數傑出人物如貝里尼Gian Lorenzo Bernini外，卡拉瓦喬是十七世紀意大利藝術中顯赫大師。他把繪畫帶回平凡生活層面，風格寫實卻不乏精準細膩，構圖以至光影效果常有神來之筆，其影響力遠達當時的荷蘭和西班牙。

在這藝術大師背後，卻是個性格暴戾、犯罪紀錄累累的殺人犯。研究他的生平，不少資料來自警察擋案。卡拉瓦喬父親早逝，在家鄉任繪畫學徒，年青時往羅馬，常與流氓惡少結聚，出街每帶利器，往往因小事與人紛爭。曾在餐廳因侍應搞不清他叫的盧筍是要落牛油還是橄欖油，把人家痛打一頓，還有紀錄曾向警察及其包租婆擲石。最嚴重亦影響他一生的，是一宗謀殺事件。他與一位年青扯皮條決鬥，把對方刺死。一直以來史學者均認為他與對方因為球賽紛爭而決鬥，新近研究指他可能是搞上人家妻子而遭要求決鬥。

 
《酒神》約1597


卡拉瓦喬的性取向令人迷惑，他早年作品愛以年青人作女性打扮為題，也有紀錄顯示他流連同志酒寮，令人懷疑他是否有同性戀傾向。另一方面，畫這些題材也可能是為了滿足市場需求，反正自文藝復興開始，意大利社會同性戀活動頗為流行。不過他也又常與妓女為伴，而殺人事件又涉及與異性的桃色關係。

殺人後卡拉瓦喬既受警方通緝，也被死者親友追殺。為求自保，只有逃離教廷管轄範圍，以一己的超卓藝術能力，贏取權貴庇蔭。事實上，他的才華確令不少有勢力人士願意把他招收自已旗下，但也因為他性格暴躁，令他一再牽涉於糾紛之中，最後還招致牢獄之災。即使後來逃獄成功，也因為樹敵太多，逃不了人家的追殺。有一次他在那不勒斯的一所同志酒寮外被伏擊，被斬得死去活來，暴力似乎與他結下不解緣。

卡拉瓦喬的自畫像不多，在一幅描述《大衛與哥利亞》的晚年畫作中，年青的大衛拿著哥利亞被割出來的頭顱，而那頭顱正是卡拉瓦喬本身。有論者認為，殺哥利亞的少年大衛，也是卡拉瓦喬的自畫像，反映出一種充滿矛盾、自殘兼自我仇視的複雜心態，也反映出對長期避走的厭惡。

 
《大衛與哥利亞》1609–1610


卡拉瓦喬的逝世也充滿戲劇性。1610年他得知好消息，透過朋友的協助，教廷行將取消追究他的罪行。於是他帶同行李畫作，乘船由那不勒斯北上羅馬，結束多年避走行涯。船隻中途可能因天氣關係要短暫泊岸，此時卡拉瓦喬被誤認是另一位通緝犯而被關禁兩日，當警察發現出錯而釋放他時，船隻早已啟航。在受襲後身體仍未復元的他，沿海岸奔走了兩天，途中衰竭而死。有說他死於心臟衰竭，也有說他死於中鉛毒（當時的顏料含鉛量高，畫家死鉛毒相當普遍，但中鉛毒屬慢性病），享年38歲。被通緝多年，行將獲特赦，卻因被錯誤拘捕而導致死亡，生命就是如此充滿諷刺。

故事教訓我們什麼？沒什麼。只是卓越的藝術家，也可以是個壞蛋殺人犯，不過卡拉瓦喬也為自已的罪行付出沉重代價。


原文刊於《明報》2014年4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