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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件小事
Oscar Hing-kay HO
at 5:19pm on 18th September 2012
Caption:
In Search of Art Exhibition, Hong Kong Arts Centre, 1990.
(This article entitled A Few Small Matters was originally published in Chinese.)
在飛機上窗戶旁,外邊藍天白雲,好不漂亮。又是飛行的日子,雖然不再喜歡乘飛機,但當中也有些時刻,可以偷出片刻寧靜的舒懷。
今年可能是驛馬星動,特別多奔波,由年頭開始,每個月都要外出一兩次。年青時覺得飛來飛去好不風光,年紀大了,只是想留在家中看書喝茶。但又忍不住仍不時往外邊走,心底裡仍是喜歡跟不同地方跟人家交流,特別是跟年青對話,有種無形的亢奮,好像自已又重回天真熱誠的年代。
二十多年在文化圈打滾,希望仍能把持點那曾經努力堅持的天真熱誠。從台北回港後,面對香港文化圈一片悶滯,發覺問題不在個別環節,而是整個文化生態,特別是政府的思維運作,這方面沒變化,文化界如何努力也是徒然。曾經在建制外也在建制內試圖帶點改變,往往走前兩步便後退一步,或原地踏步,甚或倒退三步。官僚架構好像是擋著文化發展大道的巨頑石,移不得,鑿不開。只是性格使然,總是放不下,喪氣後又再重提步履,唯一慶幸的是年紀大了還是會發火,尚未淪為「老油條」。在台北藝術大學跟年青學生說,多年所得的,是不要高估自已可取得的成就,接受小小舉動帶來點點改變的欣悅。
點點改變,很多時候除了當事人外,實無太大影響,但如果藝術可以為一個人的生命帶來點的意義和溫馨,藝術已故發揮了很不錯功能,特別是在藝術被金錢掩蓋了一切可能性的今天,重拾些微藝術的人性意義,極為難得。
有一次接觸一個我的本科學生,她問我認不認識某某人,我說無印象。她告訴我這位朋友,中學生年代曾經寫信給我問什麼是藝術。這時才想起,1988年上任藝術中心展覽總監後不久,收到一個中學生來信,要求解釋什麼是藝術。當天下午我花了一句鐘寫信答覆,之後便忘了那件事。學生告訴我,那中學生原不寄望我會回覆,收到信後十分興奮,後來她修讀藝術,現在是位美術老師,不時提及這封回信。我不會相信她修讀藝術是因為那封信,但可以想像這小女孩那一刻收到信的喜悅,因為二十多年後她還在向朋友說這故事。
在藝術中心的時候,曾經舉辦一次公開展,那次我決定放棄了評審制度,只要是有心創作,就可以展出。一位中年家庭主婦,在家無聊時用棄置物料製作手工藝,竟被接受放在藝術中心畫廊展出,令她興奮莫名。此後好幾年,每年她都來找我,告訴我她那年參加了些什麼展覽,然後拿一件新近的作品跟我合照。我可以看到,藝術確帶給她無比的歡樂和自豪。
九八年香港經歷經濟大幅下滑,不少人失業,特別是中年人。當時我為一個社區組織任義工,為中年失業人士籌辦藝術工作坊,目的是幫助他們重拾失業浪潮沖擊中所餘無幾的自信,另一方面也希望教他們一點謀生技倆。幾經思考,我決定不教他們藝術學院的精緻創作技巧,也不教理念多多的當代藝術,改而教那些電視時有介紹,根據方程式用十五分鐘即可畫成,前有湖泊後有雪山左右是樹木的「行貨畫」。從學院訓練出來的藝術家,都對此類藝術深惡痛絕,但對我來說,他們喜愛、覺得有意思的便是好東西。
工作坊中有一中年漢,長久失業好像已把他的自信完全磨滅。首次繪畫有點戰戰兢兢。但學習了「簡易即學繪畫方程式」,發覺原來自已可以那麼快畫出有山有水的風景畫來,他生活圈子的朋友看過,均讚賞不絕,而他亦對自已的創作開始感到欣慰。據說他後來在那些星期天市集賣畫,在失業的日子,也賺回點點的金錢和自尊吧。
管你叫不叫那些東西做「藝術」,那些親密、純樸、歡愉,令人生豐裕的東西,就是好東西。
原文刊於《當代藝術新聞》2012年5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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