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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覽的禍害
Oscar Hing-kay HO
at 2:58pm on 14th August 2013
(This article entitled The Scourge of Exhibitions was originally published in Chinese.)
原本打算去看福岡雙年展,後來聽朋友說,主要中國展品有徐冰、黃永砯和蔡國強的大型作品時,興趣大減,決定取消行程。並非不欣賞他們,事實上三人均是中國當代藝術表表者,只是看得實在太多了。當代藝術展覽越搞越大也越多,怎能找那麼多卓越新面孔?展覽越來越像搞大騷,需要星級大名氣來壓場,贊助商和傳媒始感滿意。可憐策展人搜索枯腸,最後還不是走回那群老名牌,但即使最優秀的藝術工作者,也不可能持續短期內不斷創作出新穎大型作品,最後展品都是似曾相識的大作,越看越沒趣。
視乎地方的文化生態,這情況也可發生在年青新進藝術工作者身上。在香港年青藝術工作者喜歡投訴欠缺展出機會,但香港藝術圈細小,什麼展覽都從那圈子中選取,形成展覽機會其實不少,活躍者一年有三四個聯展屬等閒。由於香港藝術工作者大都要靠其他工作維生,創作時間不多,展覽頻密,唯有同一作品這裡展出後搬到那裡。但香港這麼小,很快觀眾發覺「熟口熟面」,缺乏驚喜,慢慢興趣也冷下來。
在加州大學讀研究院時,老師都是大名鼎鼎人物如Wayne Thiebaud及Robert Arneson等人,他們對展出十分謹慎,每年主要展覽鮮有多過一個。當有展覽出現時,大家都熱切期待,不單因為會看到很多新作,而且新展覽的出現,也標誌著一個新的創作階段。換句話說,展覽是創作歷程中的短暫歇息期,停一停讓自已也邀請人家回望一個創作階段的成果。
展覽從來都不是創作的目的。創作是因為有個人內在需要,展覽只是其中一個過程完結後的分享階段。現在卻是為了展覽而創作,為滿足策展人和展覽館的要求,至於展品有什麼意義交給策展人處理,反正他們都已預先製定了展覽題目。
有次傳媒訪問我,問如何改善香港藝術。我建議如香港可以禁止展覽三年,經過三年沒展覽,創作只為創作的磨鍊,還能繼續下去的,始是真材實料的藝術工作者。這種「反展覽」說話來自專業替人家辦展覽的人,如不是自相矛盾,至少也是個諷刺。但正因為從事策展工作,我深深體會到展覽可以有的殺傷力,特別是對年青藝術工作者來說,五光十色的開幕禮,洋酒貴賓還有傳媒,成為眾人焦點的感覺自然良好。展覽是藝術名利場的最燦爛表象,稍欠定力難禦誘惑。
我任職香港藝術中心時,常被批判在給年青藝術工作者提供展覽機會上顯得太吝嗇。這批評其實也真確,因我深明展覽可以引伸的禍害。在不適合有展覽時間為藝術工作者辦展覽,不單會令他/她對自己的創作有誤解,更可以把創作變成只是為了給人家觀看的舉動,藝術那個人與創作的親密關係逐步褪減。展覽由原來只是創作的附屬副產品,變成創作的最終目的。
至於我自已,原本也是修讀藝術創作,也有從事創作。即使後來任職策展人,也沒停頓過創作。但我自任職策展人後,除了些無關重要展覽例如<藝術中心員工作品展>等,一直沒有在香港公開展出自已的作品,因為我認為在一所主要藝術機構負責推介藝術工作者的策展人,同時又凸顯自已的藝術工作者角色,專業上是有問題的。唯一例外是2004年在Para/Site一個關於我的策展工作的展覽,因為要對照我的創作和策展的關係,因而展出了部分個人創作,不過那時候我已離開了藝術中心。
現在在大學教書,應無利益衝突,朋友問為何還不展出作品。答案是:現在生活無憂,希望能把創作保留為一種私人、親密的活動,有興趣時可找友好觀賞分享,但暫時仍沒慾望搞公開展覽。能夠把創作無需示人也不受騷擾的親密活動,在今天的藝術圈來說,是個極難得的福氣。
《藝術新聞》2009年11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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