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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衛藝術再現
Oscar Hing-kay HO
at 4:58pm on 14th May 2011
(This article entitled “The return of avant-garde art” was originally published in Chinese.)
早在上世界八十年代已接觸中國當代藝術,當時這些「新」藝術,仍是處於萌芽階段的小圈子前衛活動,在大陸已更不為人知。接觸過這些新藝術的人,每被其澎湃活力和理想所感動。對剛從文革陰影走出來的新一代文化人來說,這是歷史性機遇,塑造新的文化路程,把中國從貧窮落後和橫蠻的陰影走出來。八十年代中期的「八五新潮」,正是這份使命感推至空前高峰的標記。
那時候的創作環境極之貧乏,還記得探訪徐冰在中央美院居所兼工作室的情景:少於百呎的房間,睡床白天是工作檯,此外只有兼用作廚房的小書桌,房間昏暗凌亂,就在這狹小空間,他製造了展示中華文化的荒謬性的巨型裝置《釋世鑒》,當時置身中國美術館內步行於作品中時的驚訝和震撼,至今記憶猶新。
八九年春北京的《八九前衛藝術展》,是個有重要歷史意義的展覽。展場雖然殘破潮濕、燈光昏暗,筆者卻被那渴求透過藝術改革中國的信念和投入所感動。還記得參加一個座談會,狹小房間,擠滿各式人物,長髮長鬍、衣履粗樸,還有個背負長劍的,在滿佈煙草和體臭味的斗室中,各自呼喊如何拯救中國。在眼前的爭吵場面中,我看到前衛藝術在中國出現。
今天慣把新穎先進且難解的東西,統稱為「前衛」,其實「前衛」這指軍隊內的探路先行小隊的用詞,源自十九世紀初的社會主義運動者聖西門Henri de Saint Simon,認為藝術工作者要冒險開路,扮演前衛先鋒角色,因為「我們手上的武器中,最快捷有效的是藝術。」這份激情在「前衛已死」的西方早不復見,卻在文革後的中國湧現。
六四後理想崩潰
六四改變了一切。前衛藝術被打壓而走進地下,但更大的傷害,是藝術工作者那追求改革的理想全面破滅,理想換來的是殺戮。熱情已不再,救中華的浪漫英雄理念盡化灰燼,中國當代藝術進入一個無理想的浮游狀態:潑皮、犬儒和百無聊賴,這些風格一直伸延至今。
除了理想的全盤破滅,另一方面是當代藝術的急速商品化,令早年的激情和理想也隨著市場出現本質上的變化。現在的中國當代藝術,基本是外銷產品,得迎合海外買家喜好,最好是兩面逢迎,既反極權壓迫,同時又批判資本主義催生的奴隸消費心態、或是再觸弄都會化的非人性生活,總之左右都批判,盡得保守和自由派買家歡心。最熱賣的是批判共產主義加消費主義下的愚昧和無聊,尤以嬉皮笑臉蠢蛋中國人面相最廣為套用。八十年代看方力鈞的黑白素描,大群光頭人站在荒蕪的曠野上傻笑,粗樸直接苦澀,那對中國落後和愚昧的反思,和徐冰的作品一樣氣勢迫人。今天看這些方程式傻笑,如不是討厭,至少已是了無興趣。當然,中國之大,任何狀況下都有強者堅持自已路向,只是這些人買少見少。
雖然內地的收藏者不斷增加,但市場指導的風格內涵,仍是由外邊主導。外銷品其在國內的接觸面十分狹小,除細小的當代藝術圈外,其影響力更是微薄,談不上對社會有何影響力。藝術工作者基於個人理想或市場需要,仍有不少在創作中把玩政治或對社會現狀作批判,但大家都明白遊戲規則,適可而止,不能越雷池半步。
重整前衛的步伐
艾未未過人之處,是他把關懷公義、渴求改革的思維和行動,實在地再帶入藝術中。這也是他闖禍的地方。如果他只做的給外邊小眾觀賞,只創作而不付諸行動,他大可繼續風光。但作為前衛者,他的不懂得節約兼且堅持,跨越只談藝術的界線,便得付出代價。
現代媒體發展迅速,堅持「前衛」這源於革命浪漫年代的理念,這勇氣誠意值得敬佩,但有時候也令人懷疑這是否只是自我陶醉的妄想。不過,觀乎艾未未事件近日在香港引起的回響,再加上警方「撩起把火」,引伸出來的是一股強大創意動力。這透過網上線路構成的城市遊擊藝術戰,令人興奮也令當權者困惑的,是它不只局限於藝術工作者的小圈子,而是公開自由參與的散亂創作活動。這也是筆者首次看見香港文化界對國內視覺藝術工作者有如斯強烈的呼應,艾未未的創作,竟在本地繼續伸延發展,引發另一重藝術抗爭行動。更有趣的是這遊擊式街頭抗爭藝術,又再轉內銷影響廣東,引發廣州出現街頭塗鴉。
文化上我們某些議題把與香港大陸扣連起來,對一直對與大陸保持一定文化距離的香港,艾未未帶動了新的連結,也重現了那有理想有渴求的抗爭性前衛藝術,但這兩地在文化上的配合和支援,肯定不是那些愛國倡導者所希望看見的結連關係。
原文刊於《信報》2011年4月28日
First published in the Hong Kong Economic Journal, 28 April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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