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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味情色雜菜煲自顧自地翻滾……
Phoebe WONG
at 2:26pm on 18th August 2014
圖片説明:
1. & 2. 展覽現場。影像:Para Site 藝術空間,2014。
(This article, originally written in Chinese, is a review of the exhibition ‘Ten Million Rooms of Yearning. Sex in Hong Kong’.)
宅女:看《熱望之房:性與香港》展 ('Ten Million Rooms of Yearning. Sex in Hong Kong’),朋友忍不住,給它起了個暱稱:Ten Million Rooms of Yawning﹝打呵欠﹞……
火宅之人:呵呵呵…… 展覽有題無議,變得無邊無際,像情色風景大拼盤,什麽都有一點:酷兒 (queer)、性壓抑、性愉悅、性交貿/剝削﹝William Jones、張乾琦、陳果的妓女三部曲之《香港有個荷里活》﹞、性醜聞﹝陳冠希事件﹞、性與政治(楊秀卓、Hito Steyerl)、文化身份與性(Nguyen Tan Hoang、Richard Fung、游靜、Anung Kurniawan)、社會與性(小泉明朗、馬家寶、朱興華)、中年婦女情與慾﹝何式凝﹞、性凝視、痛與快感﹝徐世琪﹞、cybersex﹝曹斐、梁學彬﹞、《今夜不設防》……。雖則有主題而無議題,從展出的作品來說,性的權力拉鋸與酷兒美學,是策展人最為關注的。
宅女:展覽中好些作品是挺有意思的。德日混血的藝術家Hito Steyerl在她的散文式紀錄片〈Lovely Andrea〉(2007)裡,以尋找20年前東京讀電影時候拍攝過的一輯捆綁色情照 (bondage porno-photos)為主軸,道出性與社會、政治的糾結與弔詭:模特兒愛捆綁,是基於懸浮多半空的自由感覺;警察當局愈多限制,色情刊物愈好賣;廣義而言,社會裡,工作是束縛,束縛無處不在。縱然何式凝的talking head 紀錄片是規規矩矩的,但呈現的師奶情與慾,坦率、入肉,令人動容。以越南難民身份移居歐洲的傅丹 (Danh Vo) 展示一輯美國士兵Joseph Carrier 1960年代在越南街頭的抓拍照,對照著香港年青藝術家楊沛鏗旅遊時偷拍旅舍的睡夢中人,兩組男男的幽幽凝視、遐想僭越,情色意味滿瀉。我亦超愛楊沛鏗另外一張生活照:性愛與﹝如﹞家常便飯;暗渡陳倉式的畫作掛在家中客飯廳,家人在畫作下吃飯,妙不可言!
火宅之人:展題「性與香港」,對所挑選的港藝術家,我不無意見。展覽包括張愛玲?展示她的單線素描?看策展人Cosmin Costinas 和黃子欣以展覽繪畫出來的香港情色藝術地圖,欠缺邁克、林奕華、李志超,好似喝唔夠火喉的茶餐廳例燙,好吊癮……。我想到他們,不單由於他們都諳熟張愛玲的作品──全是張迷,更因為他們對性身份都有高度的自覺。作家邁克那篇〈性樂趣的可能──謝賢作為香港男明星的深層意義〉,剖析男星謝賢早於1950年代,已「對自己吸引力的cocksure」,乃「根根於性欲的魅力」的自知;邁克更笑稱謝賢為「香港影壇第一個男身的女明星」,消弭「以往女明星獨霸性遊樂場的特權」。﹝1﹞劇場人林奕華用酷兒題材建立別樣劇場,如《男更衣室的四種風景》、《鹹濕使徒行傳》、《太多男子、太少房間》,以四兩戲仿與反諷撥千斤的禁忌,「潛含著翻轉性的意識顛覆與情感顛覆。正是有了這種嘲弄性的結構翻轉,非常林奕華才在嬉鬧中建構起批判的意義」。﹝2﹞身兼攝影、導演和寫作的李志超,不論是一直拍攝的「男體」,還是電影作品《心猿意馬》、《妖夜回廊》,都呈現著「燦爛的異色空間,當中有毫不避忌的情慾描述」。﹝3﹞
宅女:你提到李志超。自稱「刻意墮落」、亦是三島由己夫迷的李志超,在《成長的荒謬》寫性啟蒙、寫做愛觀、寫陽具、寫meat joy 的快感。藝術家徐世琪告訴我,她讀李志超的《成長的荒謬》引介Carolee Schneemann,對她來說是莫大的啟蒙。「其實meat joy 這個字眼是來自1964年巴黎的表演名稱,Carolee Schneemann找來一大群幾乎全裸的男女,身上掛著生肉、魚和雞肉,他們集體地在身上塗血,在地上的紙面滾,互相磨擦、擁抱、接吻,將一塊塊的肉亂拋,你打我,我打你,直到筋疲力盡為止。」(4)徐世琪展出新作〈The St. Martin’s Orifice Implant Procedure〉﹝聖馬田的造口紀錄﹞虛構了一則造口經歷,把Youtube 找來的手術片,嫁接到她撰寫的痛與快感的故事。
一檔展覽自有它的形態,策展人挑選了一些作品,自然排除了另外一些,然後把作品串聯起來說故事或闡述想法。要探討「性與香港」,當然還有很多藝術家或作品可以考慮。張義的陰戶木雕﹝如〈生〉(Everlasting,1972)﹞;意志戰勝身體缺憾的唐景森,創作了無數完美的驅幹木雕﹝李志超就認為「唐景森的雕刻,卻缺乏一種『性』的自覺(aggressiveness)」);﹝5﹞石家豪玩鹹濕的細膩工筆人物畫;關心性與性別一體兩面的梁寶山、文晶瑩,前者的〈我好癢〉現場行為,後者在千禧前後的網絡作品‘A Masquerade on the Internet’﹝〈互聯網上的化妝舞會〉,1999-2000﹞或‘Rita’﹝文晶瑩給她的陰戶布偶的名字,2000﹞,在在以身體經驗反思兩性不平等的張力;網絡上近年的私相簿流行公開自拍的床照,把網絡中從匿名疆域轉化為shared private﹝私有的共享﹞空間;等等。所以,批評作品選取並不可取,意義也不大……。
火宅之人:我接受妳的批評。加個註腳:台灣藝術家黃華成寫於1966年的〈大台北畫派Ecole de Great Taipei宣言〉,第13條如是說,「過去,一部藝術史即一部藝術批評史這一『事實』,告訴你:批評本身不健全。」策展亦如是。
宅女:Para Site 的策展取態及方法也藉得察看。Para Site的展覽場地太小,已裝不下Cosmin 的策展鴻圖!去年《疫年日志》同樣使用多個場地。跟不同組織、單位合作是好事,而造就作品與展場對話的機會更可能有意外收穫,譬如,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 的〈Morakot (Emerald)〉錄像裝置配合唐樓語境,當走上皇后街唐樓六樓,聽著自己的喘氣聲看〈Morakot〉,更添鬼異氣氛。另外,我總覺得,邀得三位外援策展的《大新月:六十年代的藝術與激盪──日本、南韓、台灣》,因場地太小而作出妥協,只展出那時期少數作品,好可惜。
火宅之人:說的也是。《疫年日志》、《熱望之房》的策展方法如同寫文章 (essay)。如果1990年代文化研究興盛,促使藝術實踐及論述出現「文化轉向」,那麽,自千禧以來,檔案學、人類學的方法﹝包括民族誌書寫﹞導入視覺藝術範疇,使策展更為研究主導,並強調作品脈絡的取態。經五年策劃的第13屆卡塞爾文件展 (2012)是其中的佼佼者;而﹝在柏林的﹞世界文化宮的策展人安塞姆‧弗蘭克(Anselm Franke)更是這種方法的忠實實踐者,他的《萬物有靈》(2012)、《關鍵時刻》(After Zero Year, 2013)及《人類世》項目 (2013-14),都以此為依歸;然而,一不小心,是否會墮入泛文化研究的窠臼?
註釋:
(1):參見:邁克,〈性樂趣的可能──謝賢作為香港男明星的深層意義〉,載《現代萬歲:光藝的都市風華》,黃愛玲編,香港:香港電影資料館,2006,頁52-58。
(2):參見:林克歡,〈「非常林奕華」之非常〉,載《消費時代的戲劇》,台北市:書林出版有限公司,2007,頁181-87。
(3):http://www.nightcorridor.com/mingpao.html。查閱日期:2014年5月16日。
(4):李志超,〈Meat Joy〉,載《成長的荒謬》,香港:博益出版集團,1986,頁167。
(5):李志超,〈找尋中國的陽具〉,載《成長的荒謬》,香港:博益出版集團,1986,頁157。
展覽:
《熱望之房- 性與香港》@ Para Site藝術空間
原文刊於 Art Plus,第32 期,2014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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