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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不要用藝術來說服我
吉暝水
at 3:12pm on 22nd March 2021
圖片說明:
1. 落合陽一 展覽《物化》唯一一座雕塑,展現「人工自然」。
2. 馮正權的《空做》,取材自日常現成物,感覺可親。
3. 馮正權互動裝置作品《TOUCH》。
(This article, titled ‘To evoke, rather than to persuade’, was originally written in Chinese.)
三月,曾經因為香港巴塞爾藝術展及同期舉行的其他藝文活動,而被旅遊發展局冠名為「香港藝術月」。新冠疫情未退,Art Basel 暫時延期至五月,但今年三月依然熱鬧,歸因於政府農曆新年後放寬社交限制,文化設施陸續重開,猶如小陽春。
早前,香港藝術中心同期舉行三場展覽,不約而同地幾個展覽都涉及新媒體藝術(new media art),但各有不同關注。三樓實驗畫廊有日本藝術家落合陽一 的《物化》,呈現人工自然;十樓香港藝術學院藝廊是畢業生張亦勤與馮正權的聯展《溫感不安》,捕捉疫情狀態;十四樓歌德藝廊則是香港多媒體藝術家張瀚謙的《未境之歷》,用機械重新演繹文學。
理解無感
受疫情出入境管制所限,落合陽一無法親身來港佈展。展場設置相對簡單,以影像為主。滿牆流動影像,有如水過鴨背,不痕也不癢。全場唯一一座雕塑自然成為焦點所在。藝術家利用機械物料,例如:鐵枝、燈管、鈸等,在樹枝殘件之上製成自動拍翼的人工蝴蝶。在暗黑環境裡,作品是奪目的。藝術家的意圖亦同樣明晰。他提到受華嚴哲學的薰陶,創作喜以攝影、電腦、多媒體設置來探索轉變、物化等概念。是次展覽不難觀察出他提出那「後工業社會中的自然藝術」。
張瀚謙也借用文學哲思作為展覽的主幹。大部分作品援引自中國傳統文化。其中《墨潮 – 白駒》雕塑:黑色卷軸一直轉,突然一下火光,紙上燒出了白色的痕跡。熱過後,白褪去,回復黑。斷斷續續,明明滅滅,令人聯想到生命流逝,正如藝術家也寫道「生死輪迴都是一齣戲人生映畫」,呼應莊子所言的「白駒過隙」。多媒體藝術與文學的跨界實驗之上,還有古代與當代的連結,創作邏輯容易掌握。
落合陽一和張瀚謙的跨界演繹明朗,觀眾容易捕捉藝術家的創作線路。二人作品都算吸引眼球,觀眾都願意駐足欣賞。展覽主題與作品關係密切,結構亦算嚴謹。要是有一張評分表,我想他們展覽不會取得爛分數,但偏偏就少了一份情感連接的共鳴——我都明白你所作的事,而且處理得還不錯,但「哦」,與我何干呢?
有感從何來?
相對來說,張亦勤與馮正權的聯展《溫感不安》,製作雖然顯得土炮,似雛形,但引起較為深刻的觸動。
「溫感不安」以溫度作為體驗的媒介,捕捉疫情狀態。主題開宗明義貼近時事,取材自當今社會,觀眾借助語境容易投入。這是展覽的優勢。時機可以是運氣,但我覺得藝術家的選材和創作方向也方便觀眾進入作品,尤其是馮正權之作,可見其用心經營。
就像《空做》由七隻塑膠噴壺組成,電力推動,自動噴灑,但壺中無物。無藥水都繼續噴灑, 似在批判抗疫措施如儀式,「有姿勢,未必有實際」。噴壺非常普遍,觀眾入場之前定必見過(甚至用過)。物品的熟悉,作品處理方法的陌生(取去消毒藥水,噴空氣),熟悉與陌生碰撞刺激思考——為何會這樣?藝術家想說甚麼?這關乎日常生活的反思,無須引經據典,動動腦筋就能猜想到。
另一裝置《TOUCH》是灰色地氈上的黑色立方雕塑。藝術家邀請觀眾坐上去,靜思如此不容易的一年,如何克服過來。立方雕塑以木製成,感受體溫轉為白色。隨著觀眾起立離開,雕塑上的白褪去,黑色重現。作品引入互動元素,觀眾參與創作,一同經歷變化。可以想像:孩子跑跑坐坐,發現顏色變化,自然提出十萬個為甚麼。大人即使未必好奇背後的物理,但又可能勾起人離死別、人去樓空的唏噓。親身體驗的感受最直接,而且提升作品的趣味。創作未必要提出答案或大道理,但可以建造空間予人各自發掘內心的聲音。
說服,還要打動
這一趟藝術中心之旅,我明顯地偏好《溫感不安》。那幾乎是反射反應、很快得出的結果,但我卻用上幾倍時間嘗試去理解何以我不被《物化》和《未境之歷》感動。很大程度上,每個人背景和經歷不一,喜惡定必有偏頗。撇別個人喜惡,是否可提出普遍適用的條件呢?
如果有,可能是:說服與打動的較勁。
將點子清楚地實踐出來,觀眾看得明白。這重要,是基礎,但不足夠。因為藝術不只是傳播工具,更是創作人與觀者交流的平台。有時候,作品預留空間,讓觀眾投入,激發其探索的動能,勾起其回憶之共鳴,可能更加雋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