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評

Captions:

1. The Pagoda, Rue de courcelles in the 1930. Photo courtesy: Pagoda Paris @ Thierry Jacob.

2. A Portrait of C T Loo in the1930s. Photo courtesy: Pagoda Paris @ Thierry Jacob.

3. Book cover, “Monsieur Loo, le roman d’un marchand d’art asiatique” by Géraldine Lenain, Edition: Philippe Picquier, April 2013.


(This article, originally written in French, is a review of the new book Monsieur Loo, le roman d’un marchand d’art asiatique  by Géraldine Lenain.)


這位神秘的盧先生究竟可許人？「一位古往今來最偉大的亞洲藝術品商人」，他的傳記作者、藝術史家 Géraldine Lenain 這樣告訴我們。盧芹齋 (1880-1957) 是普羅大眾陌生而二十世紀上半葉的亞洲藝術品專家和收藏家所熟悉的一位謎一樣的人物。他品味高尚、才智卓絕，他讓西方人認識了真正的中國藝術：巨大的雕塑、佛教壁畫及古青銅器。他是一個有爭議性的人物，在西方，由於他在介紹中國藝術方面的貢獻及其善舉而備受頌揚讚美，而在中國，他卻被指責背叛了祖國。他的傳記作者向我們呈現了一位多面體的人物，既貪婪，善耍手段，又慷慨、充滿魅力和神秘感。這是一位不可被忽略的、一生充滿傳奇的人物。

盧芹齋的真名為盧換文，1880 年出生於浙江北部一個叫盧家渡的小村莊的一個做絲綢生意的普通家庭裡。由於母親自殺，染有鴉片癮並嗜賭的父親過世，在十歲上，他便成了孤兒，由叔父撫養並與其養女訂了親。這個毫無前程可言的生活因他決意到鄰近的小城南潯謀生而有了轉機。他在張家謀到了助理廚師一職。張家是當時中國最富有並最具影響力的家族之一。其中一個叫張靜江的兒子在二十世紀的中國政治舞台上甚有作為，在經濟上支援了孫中山、蔣介石及國民黨的革命活動。張靜江在二十五歲時被任命為中國駐巴黎大使館的三等顧問，盧換文從中看到了一線生機，1902 年隨同他登上郵輪來到了法國。

這主子亦是一名精明的事業家，在巴黎的瑪德琳廣場開了一家叫 Ton-Ying 的中國貨品商店。並請換文過來幫手。他很快便入了門並開始學習鑑定中國古董的學問。他才思敏捷，雄心勃勃，在主人的社交圈裡廣織人脈，後來主人索性將店鋪的管理權托付給他。他可謂做了一個華麗轉身，這時的法國正處在所謂的「美好年代」(Belle Epoque)。他脫掉長袍馬褂，剪掉辮子，搖身一變成了巴黎一名地道的花花公子，衣着光鮮入時，熱中於跑馬，追逐漂亮的女人，享受時髦的冶遊。

1908年，張靜江啟程返國，對政治冷漠的換文決心留在巴黎一展拳腳。他在巴黎第九區的 Taibout 街34 號開了一家古董店。一場人生的冒險從此開始。他改名為盧芹齋。他乘坐橫貫西伯利亞的火車到中國籌集資金，在北京、上海等地尋找為他提供藝術品的合夥人。每個夏季，他親自四出走動蒐集稀世珍品。他低買高賣。他對十九世紀時為龔古爾兄弟所青睞的「中國古玩」不屑一顧，而極力推銷價值昂貴的古青銅器和古玉器。他在北京和上海的事務所令他得以掌握中國的古董市場。他這樣寫道：「所有進城的珍品都先由我們過目，我們掌握了中國的古董市場。」34歲時，他的古玩生意如日中天，並在倫敦設有分行。

1914年，他踏足紐約，這給他一個很大的啟示：「藝術品大市場在紐約，將來也在紐約，不會在巴黎。」他在紐約第五街一個最顯眼、最奢華的地方開了一家古玩店。他很注意自己的名聲，把自己營造成引導西方人認識中國藝術的良師益友。他舉辦展覽，出版質量極高的畫冊圖錄，成了歐亞美術館的顧問和主管。他稱自己是「中國藝術的大使」。

由於他的嚴肅認真以及他精挑細選的藝術品的高質素而博得了信任並進入美國極富有的中國藝術品收藏家的狹小圈子裡。由於在歐美備受賞識，於是他着手實現自己的夢想：在巴黎市中心築起一座寶塔，用以收藏中國藝術品。工程由1926年進行到1928年。這座寶塔奇偉壯觀，提高了主人的形象；充滿異國情調，神秘氣氛：地下有雲岡石窟，樓上有印度神廟和柬埔寨的吳哥寺。漫遊其中，中國各朝藝術歷歷在目。每年，在其法籍妻子及四名在歐洲成長的女兒的陪同下，他大開盛會，宴請朋友。

在西方，盧芹齋達到榮譽之巔，而在中國卻迥然不同，他的財富來歷不明，是一個極具爭議性的人物。他被指責盜竊國寶。他借助廣佈全國的人緣脈絡，肆無忌憚地搜獵文物瑰寶，藝術珍品，魔爪伸到廟宇、皇宮、私人收藏、考古發掘，甚至公然盜竊皇陵，褻瀆先人，大逆不道，為千夫所指。49年後，被視為叛徒國賊。他的合夥人也隨之銷聲匿跡，而他個人則深怕被鎮壓而永遠無法回歸故土。

傳記作者並無掩飾其陰暗的一面，並指出他在使西方人認識並欣賞中國藝術品方面所作的貢獻。今天，在西方的大博物館及亞洲藝術品個人收藏裡，仍可感到他的影響，事緣他出售了或捐贈了無數的中華國寶。傳記作者做了詳盡的調查研究、資料豐富，翔實地描述了盧芹齋的生活天地，他作為巴黎紈絝子弟的多姿多采的生活、當時中國的政局、二十世紀初歐洲的藝術界，尤其對當時美國的藝術品大收藏家有精確到位的描述。


中文翻譯: 王人德  Chinese Translation: Wong Yan Tak

本文原刊於《東西譚》2013年9/10月 A version of this article appeared in Paroles, No. 238, September/October 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