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評
1867年的一個展覽
何慶基 (Oscar HO)
at 10:44pm on 15th June 2014
圖片説明:
1955年的歷史性展覽,庫爾培展出二十呎長巨畫《畫家工作室:我過去七年藝術生涯的比喻》,畫家坐在中間,左邊是學院派、富商地主和愚民,對其作品毫無反應,右邊是知識份子和藝術家,遙望其創作。最貼近他的,是創作女神,還有小孩那未受金錢利祿污染的純真眼睛。
圖片來源 :http://www.ibiblio.org/wm/paint/auth/courbet/
(This article, entitled 'An exhibition in 1867', was originally published in Chinese.)
十九世紀法國藝壇,全然為法國藝術學院所操控。當時最流行和受重視的展覽,是始於十七世紀的沙龍(Salon)藝術展。這原屬法國藝術學院的展覽,在法國大革命後,轉由政府主辦,但仍受藝術學院為主的建制派所操控。沙龍一般是每隔一或兩年舉行,由十八世紀中至十九世紀末,已成為巴黎的文化盛事及藝術界優劣成敗的指標。未能入選者屬未入流,反之能進身沙龍且霸佔當眼位置者,自是當前藝壇大紅人,其作品的市場價值也自然標昇。每個法國藝術家都期望可以一登龍門,獲選入沙龍,接著而來就是榮華富貴。甄選作品的委員會,思想保守,往往只照顧圍內友儕,1848年革命後曾略變寬鬆,包容些其他風格以示開放,但非我族類作品,很多時候被放置於高近天花的難以觀看位置。
沙龍評委會這互相關照互送利益的建制小圈子,自然惹來不滿,1863年怨憤情緒積聚至臨近爆發階段,拿破崙三世採取行動安撫,下令在沙龍附近舉辦「落選者沙龍」(Salon des Refusés),為落選者提供展出機會。大部份落選者擔心展覽成為「不及格藝術家聯展」的笑柄而拒絕參加。但也可從另一角度來看「落選者沙龍」,它標誌著當權者被迫承認的藝術多元性。
首先挑戰沙龍這權威建制的,是畫家庫爾培(Courbet)。這位寫實主義畫家,不滿學院派的虛假,他的名句是「讓我親眼看個天使,我便畫個天使出來」。庫爾培來自遠離巴黎權力核心所操控、位處法國東部近瑞士邊界的「自由省」(Free County),他亦以此為傲。這位愛以「挺起腰骨說亮話」形容自己的畫家,即使1855年的沙龍也有選取其作品,他還是決定在當時正舉行的巴黎舉辦萬國博覽會場外,擺設「寫實主義館」,展出四十件個人創作抗衡沙龍。庫爾培的行動,不單是個別性格剛烈者的急激舉動,事實上,它是瓦解現有藝術圈權力建制、藝術家拒絕任由沙龍小圈子擺佈自己命運這行動的前奏。
1867年的沙龍,也是被包括在當年的萬國博覽會中舉行,因而是次沙龍的甄選也特別保守,有三分二的參展者被拒,包括現今廣為人知的大師如馬奈(Manet)、雷諾瓦(Renoir)、塞尚(Cezzane)等。也就是這一年,出現轉捩性的發展,標誌著兩個多世紀以來學院派的壟斷告終。
在這年兩位現代藝術的開山祖師庫爾培和馬奈,設立自己的平台舉辦個展,交由公眾決定自己藝術的優劣(馬奈對沙龍的態度較複雜,這裡不贅)。這擺脫舊權威的操控,尋求建制外的多元表述,一發不可收拾,隨後印象派畫家也自行舉辦展覽、1884年的獨立沙龍(Salon des Indépendants)等,均顯示出沙龍的獨攬逐步瓦解,也標誌著中產階級的興起,要求在建制以外找到呼應其生活經驗的藝術,傳統建制的獨霸年代已是晚景斜陽。這是藝術史上重要轉捩點,有學者甚至視之為藝術上西方現代主義的起點。
滔滔歷史洪流,淘盡風流人物,今天有多少人認識在沙龍黃金年代聲名權力一時無兩的藝術家如Jean-Victor Schnetz、Paul Baudry?歷史還是要放眼量,反觀兩位叛徒,在權貴外自尋空間的庫爾培和馬奈,成為左右整個西方藝術發展的大師,是學習藝術史時必須認識的人物。當權者是製訂和緊握遊戲規矩的人,也賴此規矩以繼續操控權力,因此他們不會容許任何人破壞他們訂定的遊戲規則,這等如自掘墳墓。
不過,歷史是不停的流動和轉變,而它從來不是由附在龐然大物旁、左抽右索點小油水求存的寄生小動物所寫成。那些勇於為理想為公義去闖空間、破規範的人,如庫爾培、孫中山、曼德拉,才是歷史的締造者。
文章原題為「給學生的一課藝術史」,於2014年6月4日刊於《本土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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