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評

圖片說明：
<波士頓批> 1962
<三部機器> 1963

剛收到消息，著名美國畫者·提培Wayne Thiebaud逝世，享年一百零一嵗。提培是加州Funk Art的顯赫人物，以繪畫芝士批、塑膠花、香口膠波等「無聊無深度」生活小東西而著名，晚年改畫戲劇化的三藩市扭曲傾斜城市風景，同樣惹人注意。加州Funk Art在上世紀六十年代浮現七十年代後至八十年代初，其主要根據地為加州大學戴維斯學院，與美國東岸理論多多的精英主耶魯大學藝術系成為兩對著幹的學院。Funk Art強調藝術是每個人都會做嘅普通活動，一條街小明鍾意打波、B女喜歡玩芭比公仔，重有肥仔強最愛畫画，就係咁簡單。將之稱為有天份嘅人嘅精英活動，係作狀扮嘢兼虛偽。他/她們的作品內容，對民間業餘藝術特別感興趣，題材亦以日常生活最普通不過的物品為主，例如提培便以香口膠糖扭扭機為繪畫對象，雖然題材「欠深度」得近似儍儍地兼無聊，但其豐富色彩和油潤筆觸，令人神迷。除此之外，他們亦喜歡把認真藝術家不做的事套入其藝術生活中，例如出書教人煑餸。有次在三藩市現代藝術館看他/她們一個大展覽，細心觀看其製作的錄像藝術，原來由頭到尾只是教人點樣釣魚，抱著認真藝術心情去睇，點知俾人玩弄一餐，但一點也不生氣，因為太熟識他/她們了。

我有幸在八十年代初入讀該校的研究院，那時專門畫狗狗的Roy DeForest剛退休，但仍常在校內徘徊，核心人物如培根和以陶瓷雕塑著名的Robert Arneson，仍在任教。他/她們的藝術觀對我影響深遠，除了人類學、藝術社會學、新藝術史（New Art History）外，加州Funk Art 那反精英、把藝術平民化普通化的，與我的策展、寫作和藝術創作緊密相連，甚至M+那以視覺文化為焦點的思維，或多或少也受這思維牽引。

由於研究院只收六至七人，老師與學生關係密切，但部份老師因大名鼎鼎，除創作外，還有很多社交和公眾活動。提培當時在美國極著名，其時美國當代藝術工作者中，他的作品是最為昂貴。因為著名，惹來很多活動和社會服務，花在學生的時間自然不多。一位直接由提培督導的同學，多次約他會面也因各種原因取消見面，終於有一天同學受夠了，襯提培在辦公室時，走進去在他的秘書面前破口大罵，粗口橫飛:「提培你這狗雜種，你以為你是誰？約了你那麼多次仍一再取消，以為自己是什麼鬼大師便不要學人扮教書…」，諸如此類在眾人面前向大師痛駡，以提培當時的地位身價，這羞辱自然難受。怎知他平靜下來，轉向秘書，叫她馬上查看未來日子有些什麼活動可以取消，騰出時間花在學生身上。

這故事外邊沒有流傳，只有硏究院同學知道，逝世後評論都集中於他的畫作，我想帶出他人性一面，一個當時得令的熱辣辣大師，面對沒人認識的學生當面痛駡，不憤怒反而謙卑自省，轉頭來做好自己應做工作，比諸那些爬上某些位置，即磨滅人性，拿著雞毛作威作福的，相差十萬八千里。提培令我欽佩的，不單是他迷人的繪畫和另類的觸覺，還有他謙卑人性的一面，這才是真正的大師風範。